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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柳絮番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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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日他心情不大好,夏日毒辣的太陽烤的地面都熱騰騰的。他本在家中安靜的畫他的折扇,然幾個紈絝子弟仗著自己有幾個閑錢,上過幾日學堂,會吟幾句酸詩,便不由分說的將他扯出了家門。

當時他是恨自己的,恨自己沒財沒勢,恨自己卑躬屈膝,更恨自己沒有拒絕的骨氣,因為他還要靠他們的幾個閑錢吃飯。

幾個紈絝包了個奢靡的雅間,飲茶作詩。

他僵硬的扯著張笑臉,一杯一杯的灌著茶,好像這不是茶是酒一樣,多喝幾杯就能醉似得。

幾個紈絝也都一手執茶杯,一手執筆,頗有醉仙風範,顯然也是將茶代酒。

他心中無語,想著都這樣了幹脆就喝點酒算了,說不定在酒的刺激下還能寫出兩句像模像樣的詩句。

果不其然,其中一個紈絝執著自己做好的“詩”,仿著那醉酒的人,搖搖晃晃的走過來。

他輕嘆一聲,該來的總是會來的,就當自己沒長了雙眼睛,也沒長腦子。

“柳狀元,勞請你瞧瞧我這詩做的怎麽樣。”

他本就僵硬的笑臉愈發的僵硬了,名落中山本就不是什麽光彩的事,而這幾個紈絝卻都一口一個“柳狀元”的叫著,好似在故意在諷刺著自己。

“還有我的還有我的……”

然後一張張所謂“佳作”的紙攤在他面前。

“柳狀元,此間正值炎炎夏日,是以我等今日所作以‘夏’字為題。”

怪不得,他心中了悟。

這紙上寫的都是一首首不倫不類的詩句,什麽“樓外桃花三兩枝,夏江水暖鴨先知”,“夏花秋月何時了,往事知多少”,“夏來江水綠如藍,能不思長壽?”,“夏州生荻芽,夏岸飛揚花”……

看得他心生悲戚,甚至想丟掉面子求他們,別糟蹋這些詩句了,還以“夏”字為題呢,還“樓外桃花三兩枝”呢,七八月的季節,上哪找桃花去!

他面帶不慍,強忍著就要沖出口的脾氣,客客氣氣的道,“幾位,我今日身子不大舒服,先回了。”

這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了。

他走後,幾個紈絝中為首的將那堆紙一撕兩半,拂到地上,末了擡腳在其上狠狠地碾壓,冷哼道,“叫你聲柳狀元是給你分面子,真當人人都願供著你,不過最近缺了個給爺逗樂的人,還真以為自己算哪顆蔥了!”

其他幾人也跟著連聲附和,“就是就是,他柳因風算個什麽東西,給您提鞋都不夠資格!”

……

毒辣的日頭炙烤著大地,地面浮著層塵土,腳一踏上去,便飛揚起來,爭先恐後的都往鼻腔裏鉆,叫人忍不住的想咳嗽。

他游魂般的晃在街上,不想回家,卻不知歸處。

無意識間便來到河邊,夏日的光將河邊一排柳樹的枝葉照的綠油油一片,風從不知名處吹來,將枝條吹的上下翻飛,那葉子便閃閃發光,都要晃瞎人的眼。

他走至橋下,在橋洞處尋了個地兒坐了下來。

闔眼聽清風疏葉,耳畔是汩汩的流水聲還有枝葉摩擦的沙沙聲,風過橋洞,帶著輕微的嗚嗚聲,又帶著不同於外面炎熱的清涼,令他躁動的心慢慢靜了下來。

不知過了多久,他隱隱聽到踢踢踏踏的腳步聲。心中暗暗詫異,大中午的日頭最最毒辣的時候,竟然還有人在外面閑逛?

慵慵懶懶的睜開眼,眼前所見令他腦海裏浮現出“一眼萬年”四個字。

明明陽光還那麽毒辣,柳枝綠的還那樣晃眼,可當他看到那個人時,卻神奇的覺得此刻他身處春天,萬物剛剛覆蘇,那閃著光的葉兒好似都成立襯托那人的背景,像是氤氳了一片山水的水墨畫,黑白分明。

墨發,白衣,綠柳,藍天,這便是他與他的初見,他窮其一生也無法忘掉的畫面。

烈日炎炎,他走的心急火燎,汗水順著額角急湍小溪般的滾落,也顧不得擦擦,後襟早濕的透透的,貼在身上,不是一般的難受。

可他好似全然無知,匆匆趕回家,拂開一桌子的扇紙,騰出塊地方,鋪開宣紙,浸墨點砂,執筆,閉上眼睛,深深吸口氣,擡手,細細勾勒,工筆細描,筆走游龍,一氣呵成。

那幅停留在他腦海深刻的畫面,便被搬到了紙上,只是不同的是,炎炎夏日變成了春回大地,鋥亮的柳葉變成了細嫩的幼芽。

他在家中待了整整兩天,看著這幅畫,等黎明再次到來,他猛然清醒過來,自己這是怎麽了?想認識他就出去找啊,在家裏像個變態似的人家就自己找上門了?

天大地大,想找一人談何容易,即便是小如長壽縣,也是如此。

世界有時就是如此奇怪,毫不經意間,還沒做好準備,隨便那麽的一瞥,就叫你遇上一個人,而當你卯足了勁,想方設法去尋他的時候,卻再不見蹤跡。

他甚至一度懷疑自己眼是不是花了,當日所見,可能根本就不是人吧。

有些失落的看著那幅畫,他終於做了個決定。

第二日。

“王老板,別來無恙。”

“誒喲,原來是柳公子,怎麽有空到我這來轉轉了?”

“實不相瞞,在下前來實是有事相求。”

那王老板生得富態,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三個球疊起來般,他眼珠滴溜溜轉了一圈後,道,“行,柳公子你說,只要我能辦到的定幫你辦成。”

“王老板言重了,您見多識廣,在下不過想跟您打聽個人。”

“我倒要看看是什麽人,竟叫咱柳公子給惦記上了。”

他猶豫了下,還是定了決心將畫拿了出來,緩緩展開。

圓潤的王老板看到那幅畫後,驚嘆了半晌,爾後蹙眉,壓低嗓音,“你就是想打聽這個人?”

他點頭。

王老板默了小會,開口,“成,但我有個條件。”

他點頭,“您說吧。”求人辦事,人家自是不可能白辦,銀兩什麽的,他帶足了。

“你將這幅畫賣給我。”

他千算萬算沒想到條件竟然是買他的畫,是了,他忘了,王老板開的是書畫鋪子。

他咬咬牙,“行。”左右等知道這人是誰之後,去結識了,想畫多少副都沒問題。

“這人,是清風樓的若絮公子。”

“清風樓?”

這家小店裏此時還有三個人,兩個正巧在他和王老板周圍看畫,一個背對著他們,一襲白衣,不知在挑著什麽。

即便老板壓低了嗓音,還是叫耳尖的他倆給聽到了。

“清風樓?”其中一個湊過來,“呀,這不是若絮公子麽!”

“若絮公子?!”另一個聽到同伴的驚呼,也跟著湊過來,“原來是那個出來賣的啊。”

“若絮公子是清倌,不賣身只賣藝。”

“大男人整天學那姑娘家家的彈彈小曲唱唱小歌的就能成頭牌?說不賣身也就騙騙你這樣的人,叫我看啊,他定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房中秘術,才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。”

“竟然是這樣,”先前說話的那人恍然大悟,“虧我還一直以為他是什麽正人君子,原來都是裝的。”

“那種地方的人還能有正人君子?!你傻了吧你……”

他就算再不通世故,也明白了方若絮是什麽人,一股不知名的怒火騰地就起了,“夠了!”他怒道,聲音不高,卻很有壓迫力,“背後嚼人口舌,也不怕咬斷了自己的舌頭!”

“我又沒說你,你生哪門子的氣!”後說話的那人道,“我看你就算跟他有一腿,不然怎麽如此維護他!清風樓頭牌的滋味是不是蝕骨銷魂?”

他將拳頭握的嘎吱嘎吱的響,臉色駭的嚇人,那兩人見狀也吶吶默不作聲,生怕再說一句話,這莫名其妙的人便會撲上來揍他們一頓。

極力克制著怒火,他壓著嗓音,“王老板,這畫我是不能賣了。”

“哎,柳公子,你說話得算話啊,你們書生不都是講究言而有信的麽……”

一陣風吹來,將他的袍角撩起,好似感應到了什麽,他倏然回頭,看到一抹翩飛的白袍,轉瞬消失在門口。

追隨著那抹白色而去,卻最後在熙攘的人群中失去他的蹤跡。

沒事,他安慰自己道,左右都已經知道他是誰了。

清風樓,他是沒去過,甚至在此之前,都沒聽說過,他也從未想過自己這一生會踏足這種地方。

夜幕漸漸降臨,黑色爬滿天際,他猶猶豫豫,在家裏徘徊來徘徊去,想認識他,就算知道他身處那樣的地方,卻無來由的相信他,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,可要認識他,自己就要去清風樓那樣的地方,倒不是說他瞧不起那裏的人,只是他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循規蹈矩,從沒做過什麽出格的事情,突然叫他去煙花柳巷之地,他總是需要時間緩一緩。

最終,他下定了決心,將自己包的嚴嚴實實的,也不顧大夏天的,人人都恨不得能少穿就少穿,一路頂著怪異的眼光,像是背後有仇家追殺般的趕到清風樓門口。

那曲折游廊上的春光無限,自是不提,局局促促的到了樓內,瞧著那一派紙醉金迷,他手腳都不知往哪放的好。

“喲,這位公子,頭回來清風樓?”一個穿的花枝招展妖艷的男子前來問話。

他點頭。

“這大熱天的,包這麽嚴實,不熱麽!我這清風樓裏什麽樣的都有,不知公子喜歡哪樣的?”

“我……”他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,“我找若絮公子。”他終於穩住了嗓音。

“你說什麽?”那男人誇張的湊過來,劣質胭脂香囊混合著夏日身上的體汗形成刺鼻的氣味,撲過來,他不著痕跡的向後退了退,又大聲說了一句,“我找若絮公子。”順便從懷中掏出幾張銀票。

那男人見了銀票,眼瞇成一條縫,“找若絮啊,跟我來,但若絮他願不願見你,那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。”

他心中暗暗詫異,也暗暗欣慰,果然,他沒看錯人。

“若絮,有人要見你。”

門裏的人一頭青絲隨意披在肩上,屋內布局清雅,香爐中燃著檀香,素屏,書畫,所有的一切都與這裏格格不入。

若絮緩緩回頭,畫面一刻刻的定格,在他眼中慢慢流轉。

“叫他進來吧。”他定定看著他。

“還楞著做什麽!”那男人推了他一把,“若絮叫你進去啊。”

他僵著四肢站在他的屋中,頭上包著層層布巾,汗一層又一層的浸透,他忽然就覺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難。

若絮站在他對面,面帶微笑,“我叫方若絮。”

“我,我叫柳因風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這個中秋節的尾聲,還是真夠難過刺激的,不敢相信啊,那樣一個痞帥陽光的人就這樣離開了,好希望明天起來發現都是假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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